房间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,墙角的宫灯静静的燃着,不时的爆出一丝噼啪的火花。外面一片漆黑,偶尔有夏季特有的蝉鸣声顺着微敞的窗子传进来,月光如水,倾泻在一角窗缝上,夜里的坞彭城很凉爽,温度适宜,万物安详。
习武的人,耳力都是极好的,尤其是在这样静谧的环境。不一会,外面有男人故意压低的声音缓缓的传了进来,护卫们小心的聚在一起,很是龌龊的说着主子的八卦:
“少爷平时看起来挺严肃的,没想到竟然喜欢这样的调调。”
“谁说不是,搞的那么大声,衣服扔的遍地都是,场面好激烈啊!”
“那女人时来运转了,竟然能攀上咱们少爷。”
“不过那女人身段真不错,那两条腿,又长又白……”
“你昏了头了吧!那是少爷的女人,小心少爷挖了你那双狗眼!”
“啊,张大哥说的是,咱们一定得彻底忘了这事,就当自己是瞎子。”
“我在府里呆了多少年了,你们别看少爷现在脾气好了很多,想当年,那也是相当暴虐的一号人物,府里上下谁人不惧?大家听我的,准没错!不过话说回来,这小女奴素质真不错,那身段,那模样,不过……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?”
“天下美人你都眼熟。”
……
众人低低的贼笑了两声,然后就没了声音,估计是走的远了。
房间里,两人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动作,互相掐着对方的喉管,四条腿更是紧紧的缠绕在一起。四目相对,里面涌动着太多复杂的东西。
窗外突然刮起了风,顺着微敞的窗子吹了进来,大床上的红色纱帐随风轻舞,几十条纱帘齐齐摇摆,在两人之间穿过,柔软的纱帘扫过他们的眼睛,透过透明的纱帐,对方的模样都变得有几分朦胧。
时间缓缓流逝,极远的地方,有更夫的更鼓穿透了浓浓的夜色,回荡在偌大的府邸之中,像是江南烟雨峭壁中小船滑过河面的涟漪,缓慢的,但却坚定的,那声音那般绵长,好似歌曲,诠释着卞唐特有的温软悠荡。
他们的眼神,终究还是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。
从最初的震惊,羞涩,气恼,敌视,渐渐的化作两道淡淡的平静。好似一颗巨大的石头被扔进湖水里,尽管之前溅起了那样大的水花,但是渐渐的,石块还是缓缓的沉了下去,湖水覆盖上来,一点点的淹没,然后,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涟漪,回荡着,轻飘着,却终究安静下来,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
他们很默契的同时松开对方咽喉上的手指,一点,一点,缓缓退后。
楚乔拉起丝绸的被子,抱在胸口,挡住自己大片光洁的肌肤,双眼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人,一眨不眨,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弹压下去,剩下的,只是浓浓的戒备和小心。
的确,这个男人,就是刚刚由陆路赶到坞彭城的诸葛家四少爷诸葛玥,以他的身份,一个卞唐小小的城守自然要拼命的巴结。
暴怒的男人渐渐安静了下来,他的眼神漆黑,眉毛斜斜的挑着,眼神很冷,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敌意,而是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,慵懒透着几分阴寒。男人毫不顾忌的走下大床,大大方方的走到地中央,捡起自己之前脱下来的那件乌金长袍,随意的套上,腰间的带子斜斜一拉,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。
然后,他出乎意料的大发善心,挑挑拣拣,将楚乔那件已经全湿的外袍捡了起来,随后走过来,一手举着**衣服,一手平举到楚乔面前,语调淡淡的说道:“拿来。”
“拿?”楚乔眉梢一挑:“拿什么?”
诸葛玥轻挑眼梢,斜睨她一眼,那模样似乎在说让她少装糊涂。
“燕洵跟着大同行会那群乞丐逃回老巢之后竟然拮据到这种程度了吗?逼得你不得不出来做贼行窃?”
“你说什么?”楚乔眼神一寒,怒道:“你说话小心点!”
诸葛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,不屑的说道:“都是砧板上的肉了,还敢这么嚣张。”
楚乔坐在床上,面色寒冷,却没有还口。一着不慎,满盘皆输,今晚的这一趟,还真是失败的彻底。她心底的懊恼无以复加,暗道自己这阵子的运气似乎出奇的不好。
不过尽管她不想承认,但是刚刚看到诸葛玥脸孔的那一刻,她的心里真的骤然间升起一丝难言的庆幸。也许,落到他的手上总比落在别人手上要好的多吧。
最起码,不会马上被割下脑袋。她知道,帝都悬赏的是她的头,而不是她这个人。
“拿来。”
诸葛玥孜孜不倦,继续说道。
“拿什么?”
“你少跟我装糊涂!”男人冷哼一声,冷冷的看着她:“刚刚在回廊上,也是你吧,你从我这偷了什么东西去,还要我来说吗?”
楚乔恍然大悟,却嘴硬的说道:“谁稀罕你的东西,我不过是顺手拽来的,早就扔了。你若是想要,就派人去这狗官家里的湖里捞吧。”
诸葛玥眉头轻轻蹙起,眼神阴郁,楚乔毫无畏惧的看着他,眼睛明亮倔强,又透着冷静的坚定。
“噗”的一声,诸葛玥一把将**的衣服冷冷的扔在了楚乔的脸上,然后转身就走到门口,刚一打开房门,就有侍卫小跑上前。诸葛玥简单的吩咐了两句,声音不大,内容也很简单,无非是让人下湖去捞一块玉佩。
然而众人听了却顿时绿了脸,那湖是不大,驾着一舟小船顶多半个时辰就能划一圈,但是却足足有四丈多深,这么大的地方去找一块小小的玉佩……
一名护卫苦着脸抬起头来,为难的说道:“少爷,这个……”
“砰”的一声猛然传来,还没等护卫的话说完,诸葛玥突然伸出手来对着护卫的脑袋猛的一巴掌,登时将护卫打的眼冒金星,脑袋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。
“谁让你抬头的!”
那名护卫顿时点头如捣蒜,却死活也不敢再抬起头来了。
坐在床上的楚乔闻言微微一愣,因为房门正巧对着这张大的离谱的床,而此时此刻,她还没有穿上衣服。
护卫很快就退了下去,一会的功夫,外面就亮起了很多火把,人声呼喝,所有的护卫都被从深夜中叫醒,还有田城守府上的侍卫,浩浩荡荡的往后花园的碧湖去了。
诸葛玥回过头来的时候,楚乔已经将那件全湿的衣服穿在了身上,可是这衣服本就是以薄纱制成,此刻全都贴在身上,跟没穿一样,反而更添了几丝妖娆的诱惑。
诸葛玥看着楚乔,然后缓缓的皱起眉来,楚乔见他眼神不对,也难免多了几分尴尬。
诸葛玥径直走到一排衣柜旁边,随意打开其中一个,楚乔面色一变,还没叫出声来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一个女子五花大绑的就从柜子里掉出来砸在地上,正好倒在诸葛玥的脚下。诸葛玥反应倒也快,不过很明显仓促间他将这名女子当成躲在柜子里的刺客了,于是诸葛家四少爷毫不容情的飞起一脚,可怜了那名女奴,身子还没着地就挨了这一下,霎时间好似皮球一样倒飞出去,身子顿时缩成一只虾米,若不是嘴巴被封住可想而知那叫声会有多大。
好在诸葛玥不清楚对方的来历,没有下狠手,看到躺在地上衣裳被拔了大半的妖媚女人,诸葛玥顿时就愣住了,眉头紧紧的皱着,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。
那名女子早已成了惊弓之鸟,无缘无故被人一拳打昏,醒来之后还被关在柜子里,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还没大喊一声有刺客就被狠狠的踢了一脚。此时此刻,面对着这个明显煞气很重的男人,她顿时两眼一翻,很干脆的昏过去了。
“喂!你别伤害她。”
诸葛玥转过头去,只见楚乔的脸上明显带着几丝尴尬,他顿时了悟。既然这房里的女奴是楚乔假扮的,那么地上的这位,想必就是田城守为自己准备的正主了。
想通关节,诸葛玥看也没看地上的女人,回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,转身回到楚乔身边,将衣服一把扔过去,嘴角轻轻牵起,淡淡说道:“星儿,你出手还是这么狠啊!”
“别叫我星儿!”楚乔也不脱里面湿漉漉的衣服,径直就将干净的外袍往身上套,语调冷冷的说道。
然而话音刚落,突然只听一声怒哼传来,诸葛玥霎时间好似猛虎一般,合身扑上,健硕的身体登时将楚乔紧紧的压在身下,双腿如铁钳般夹住她的两条长腿,一只手狠狠的掐住她的下巴,面色阴沉,语调阴狠的说道:“那叫你什么?荆月儿?还是什么?楚乔?”
诸葛玥面色阴沉,双眼里好像有巨大的龙卷风暴在酝酿,他手上的力度不断加大,声音沙哑一字一顿的说道:“怎么?投靠了燕洵,就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认了,连姓氏都跟着改了,那为什么不直接入了燕姓?”
楚乔冷冷的和诸葛玥对视,寒声说道:“放开我!”
“放开你?”诸葛玥冷笑一声:“你想去哪?你来卞唐是为了你那个将要大婚的老情人还是为了绕道去燕北?我当初怎么没有看出来,我们的小星儿还是个一笑倾城的红颜祸水?”
“诸葛玥,我警告你,放开我!”
“警告?”诸葛玥嘴角牵起,邪邪一笑,眼睛好似苍鹰般寒冷的眯起,沉声说道:“星儿,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?我诸葛玥什么时候害怕过别人的警告?”
楚乔想也不想,五指成爪,猛的就向诸葛玥的脖颈间拿来!
诸葛玥动作也不慢,身子向后一仰,楚乔掐脖子的手一滑,就抓住诸葛玥的衣领,那衣服本就是松松一系,此刻竟是生生被扯开大半,露出大半片古铜色的健硕胸膛。诸葛玥掐着楚乔下巴的手指登时下滑,滑过她白皙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,邪笑道:“怎么?就这么迫不及待吗?你费尽心机的接近我,莫不是要代表燕北来施展美人计吧?”
楚乔面色不变,眼睛却缓缓眯起,带着几丝恼怒的神色,霎时间抽出一条腿,向着诸葛玥的胯下就猛踢上来!动作迅捷,狠辣至极!
诸葛玥何等人物,此番正面交锋,怎会落入下风。只见他双手一撑,整个人凌空一个后拱翻,再掉下来时楚乔的招式已经用老,诸葛玥双手撑住身子,蓦然紧贴上来,又以一个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姿势伏在楚乔的身上,脸对着脸,鼻息可闻。
“哼!”
楚乔怒哼一声,眼里闪过一丝怒色,双手一绞,一拳打在诸葛玥的肩膀上。
诸葛玥肩膀一沉,浑然卸力,身子往外一侧,楚乔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打了个转。诸葛玥一把环抱住她的腰,猛然向里翻去,满床的锦缎被褥随着两人翻起,片刻之间就将两人的身体紧紧的卷起来,好像一颗大粽子一样,诸葛玥一手将楚乔的双手按住,一个剪刀腿再一次将楚乔的腿死死的夹住。
楚乔大力挣扎,可是两人被被子卷起来,她越动被子卷的就越紧,再加上诸葛玥力气毕竟比她大,片刻之后,她就浑身无力的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,见挣扎不过,她还仰起头来想要张嘴来咬他。
一翻打斗下,楚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开,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,楚乔脸孔通红,两眼狠狠的盯着诸葛玥,胸脯气的上下起伏。
“还不服气吗?”
楚乔气极骂道:“混蛋!”
诸葛玥趴在楚乔的身上,听着她剧烈的喘息,快速的心跳,鼻息间嗅着她身上不断传来的阵阵幽香,面色突然变得缓和了起来,男人得意一笑,缓缓说道:“还打不打了?”
楚乔抿紧嘴唇,这些年来,她已经很少在别人手上吃过亏,不服气下还有几丝说不上来的惊慌。不知为何,此时此刻她只想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,并且再也不要见到眼前这个男人。
“放开我!”
“星儿,你总说这一句话,不觉得烦吗?”
楚乔的衣衫下摆敞开,露出两条雪白的腿,诸葛玥的双腿紧紧的缠绕着她,肌肤相亲下,空气竟然顿时间微妙了起来。
楚乔狠狠的看着诸葛玥,咬着银牙说道:“真想插你两刀!”
诸葛玥哈哈一笑,眼神邪魅,嘴唇殷红,别样的放荡不羁,朗笑道:“不如来打我两拳吧!”
“哼!”楚乔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去,再也不看他一眼。打又打不过,逃也逃不掉,自己和他在身手上不过是半斤八两,自己也许在经验上稍胜一筹,但是长久斗下来体力怎么也赶不上一个男人,更何况外面还围着他的大批护卫。楚乔的眼睛顿时发红,怒声说道:“你杀了我吧!”
诸葛玥笑看着她:“星儿,你不是打不过我就想哭吧?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。”
紧张的气氛松弛下来,可是两人的姿势却极尽暧昧,这时,床下面昏迷的女人却登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,显然是就要醒来了。
楚乔一愣,却见诸葛玥面色一变,登时松开楚乔的手,拿起一片锦被,凌空一抛,就盖在了下面女人的脸上!
然而,就在他松开手的这一刻,楚乔冷喝一声,脚下一蹬,顿时好似泥鳅一般从被子里钻了出去,半跪在床上就要跑下去!
诸葛玥顿时冷笑,笑意还没滑到眼底,男人一把跑出一方锦被,那锦被极薄,霎时间好似灵蛇一般缠住了楚乔的脚腕。楚乔不查,心下暗叫一声不好,紧随其后,诸葛玥蓦然发力回拽,楚乔顿时倒下,和诸葛玥滚成一团。
说时迟那时快!只听一声巨响,整座大床轰隆一声,上面撑着无数纱帘和珠帘的床框就塌了下来,无数红色络纱和明亮的东珠齐齐掉落,将楚乔和诸葛玥两个人深深的掩埋在下面!
这声音极大,外面的人听的清清楚楚。
站岗的护卫此时只剩下一半,另一半全都去湖里捞玉佩了。
一名年轻的护卫对着姓张的护卫小心的问道:“张哥,里面,是什么声音啊?”
姓张的护卫也是竖着耳朵在仔细的听着,闻言微微点了点头,神秘兮兮的说道:“我看,八成是床塌了吧。”
“床塌了?”年轻护卫暗暗乍舌:“我的天,这么激烈啊!”
诸葛玥被一堆丝绸团团捆住,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里面爬出来。然而刚刚露出头来,却登时面色一变。
只见楚乔半跪在他面前,神情冷冽,眼神阴寒,手里握着一根刚刚断裂的床梁木头,木头的一端又尖又细,此时此刻,正死死的抵在诸葛玥的咽喉之上!
“不许动!”
少女冷然喝道。
诸葛玥淡淡一笑,眼神瞥了一眼楚乔的前胸,淡淡的说道:“以后对着别人这么干的时候,先把衣服穿好,不然没有气势。”
“少废话!马上放我走!”
诸葛玥笑道:“星儿,你搞错了吧,现在是你在劫持我,怎么还让我放你走呢?”
“诸葛玥,你别以为除了求你我没有别的办法。我即便是杀了你,照样有机会突破重围逃出去。我只是不想走到那一步,你我虽然有仇,但是我不想这样杀你。”
“那就可惜了,”诸葛玥一耸肩,满不在乎的说道:“在我活着的情况下,我是不会放你走的。”
楚乔缓缓眯起眼睛:“你不要逼我!”
“你也别逼我。”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,两人同时一愣,只觉得外面脚步声杂乱,一听就不是诸葛玥的护卫。
就在楚乔稍微分神的这一刻,诸葛玥突然身子一侧,就想躲开楚乔手中的利器。
可是刹那间,楚乔谨慎的一眼注意到了诸葛玥的动作,几乎是下意识的,她一把刺出手里的木刺,动作行云流水,毫不拖沓,好似演练了千百遍一样。
只听“噗”的一声,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霎时间喷射而出,楚乔心下一寒,瞳孔瞬间扩大,也就在这时,门外响起了田城守恭恭敬敬的声音:“公子,您还醒着吗?”
诸葛玥和楚乔各自坐在大床的一角,诸葛玥肩膀上插着一根木刺,那木刺有拇指粗细,在楚乔这样高手的手上,已经完全刺穿了诸葛玥的肩膀,鲜血喷涌,蜿蜒的流了半张大床。
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,木头刺入诸葛玥身体的那一刻,楚乔甚至看到了诸葛玥微张的嘴,这样强烈的疼痛下,他定然要惨哼出声。可是也是在同时,田城守稳稳的站在了门外!
田汝成是武官出身,年轻的时候跟随父亲一同参加了卞唐的征讨军,一路杀到了大夏内陆。若不是遇到了燕北狮子燕世城,可能如今卞唐已经取大夏而代之,成为了红川大地的主人。而田汝成的父亲,也是死在那一战中,田家更因为延误战机,而被朝廷贬黜,地位大降,如今只能苦苦守着一方小城。他对燕北的厌恶,可想而知。
这个时候,只要诸葛玥发出一声半点不同寻常的声音,他定会毫不犹豫的破门而入,而一旦楚乔落在他的手上,结果就无需多想!
霎时间,楚乔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摸向自己的小腿,若是在平时,那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把匕首,以她的身手,在这么远的距离下,射杀一个已经受伤的人绝对没有问题。一刀封喉之下,他绝对没有叫出声的机会。
可是,她却忘了,就在不久之前的回廊上,她的匕首已经丢失了。
而几乎在同时,诸葛玥也注意到了楚乔下意识的动作,他的眼睛微微一眯,很清楚的明白了一个信息,那就是:她要杀了他!
“公子?您睡了吗?”田汝成继续小心的叫道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,楚乔的耳边却清清楚楚的听到诸葛玥语调平静,毫无波澜的问道:“是田大人吗?深夜到此,有何要事?”
楚乔心下瞬时间翻山倒还,她猛地抬起头来,看着诸葛玥浑身鲜血的样子,顿时就愣住了。
“是这样的,本官听说公子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掉到了湖里。侍卫们折腾了半个晚上也没找到,本官来问一下,用不用本官挖一条沟渠,将湖水引出去,这样找起来比较方便。”
诸葛玥深深吸了一口气,一手紧紧的捂着血流如泉涌的肩膀,沉声说道:“如此,就多谢田大人好意了。”
田城守呵呵一笑:“能为公子分忧,是本官的荣幸。”
“如果没有事的话,大人还请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那本官告退,公子好睡。”
脚步声渐渐离去,外面又恢复了平静。
诸葛玥长吁一口气,浑身无力的靠在床上,然后手握住外面的一段木头,咬紧牙关,唰的一声就狠狠的拔了出来!
“嗯!”
诸葛玥眉头紧锁,面部扭曲,嗓子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,不过还是强力压制了自己的音量。
鲜血,霎时间大股的喷射而出!
楚乔一愣,随即猛的扑上前去,一把就捂住了他那个狰狞的创口!
巨大的疼痛让诸葛玥眼睛一黑,险些昏了过去,楚乔一把扶住他的肩,着急的说道:“你怎么样?”
诸葛玥脸色苍白,毫无血色,过了好一阵,才缓缓说道:“还死不了。”
“你先别动,我给你包扎。”
楚乔站起身,迅速跑进澡房,不一会就提着一只木桶跑了进来,几步灵巧的跳上大床,就开始手脚麻利的为诸葛玥清洗伤口。
诸葛玥声音沙哑:“里面…..有很多木刺,需要挑出来。”
楚乔一愣,抬起头来,看向诸葛玥苍白的脸孔,缓缓的问道:“你能忍得住吗?”
诸葛玥不置可否:“不试试怎么知道?”
楚乔在屋子里找到一把匕首,桌子上有酒,点火消毒了之后。她拿着一块手巾送到诸葛玥的手上,说道:“咬着,以免疼的时候咬到舌头。”
诸葛玥接过,却并没有用,而是握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里。
楚乔不再说话,开始专心的为他处理伤口。
用这根木条刺出来的伤口比用匕首刺的还要严重,伤口更大不说,还凹凸不齐带出了大片的血肉,更夹杂了无数根木刺在身体里,若是不彻底清除,定会在身体里腐烂。
面对这样的伤势,就算是楚乔,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。
“还是,还是找大夫来吧。”
楚乔抬起头来,看着诸葛玥,眼神坚定的说道。
她知道,大夫一来,她就必然暴露,等待她的,只有死路一条。但是,或许她可以在大夫来的这段混乱中见机逃走,虽然,这个可能性很小。
诸葛玥一把抢下匕首,面色阴沉:“你不行就我来。”
说着,就要自己去剜自己的血肉。
“我来!我来!”楚乔大慌,连忙抢下匕首,然后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诸葛玥半闭着眼睛,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若不是面色已经苍白若纸,楚乔都几乎在怀疑受伤的人是不是他了。
然后,她深吸一口气,开始为诸葛玥治伤。
三个时辰之后,天边已经初见鱼肚白,楚乔全身上下的布料都被冷汗汗湿,找到自己最初在这屋子里换下的衣服,那里面有随身携带的金疮药,上好药之后,用一块干净的白绢为他包扎好伤口,一切终于结束。
整个过程中,诸葛玥一声没吭,楚乔也没敢抬起头来去看他。此时抬头望去,却见男人已经昏睡过去,额头上满是斗大的汗珠,眉心锁成一个川字,那块握在他手心的毛巾已经被汗汗湿,头发也是湿的,像是浸了水一样。
收拾好一切之后,楚乔扶着他躺在床上,洗好面巾为他擦拭身上的污血和脸上的汗水,然后就拿着一块干爽的棉布,一下一下的为他擦干头发。
远远的,有雄鸡鸣啼的声音穿破晨雾,外面一片白亮,门口有下人前来叫门。楚乔紧张的掐着嗓子说诸葛玥还没醒,登时引起那些年轻护卫们一阵小声的哄笑。
是啊,那么激烈的折腾了一个晚上,恐怕要睡上一整天吧。
反正也要在坞彭城逗留两天,于是护卫就吩咐了田城守府上的丫鬟,不许再来打扰少爷……恩……打扰少爷休息,只要定时送来食物就可以了。
回到床边,诸葛玥还在沉睡,楚乔低着头,面色也有些疲倦,她望着这个男人,望着他硬挺的眉,邪气的眼,殷红的唇,还有那张总是会吐出冷言冷语的嘴,渐渐的皱起眉来。
她的眉头皱的那样紧,仿佛永远也不会松开一样。
“我们是敌人,”楚乔喃喃的说着,也不知道是说给诸葛玥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。
“于公,我是叛国的奴隶,你是帝国的贵族。于私,你杀了临惜杀了汁湘杀了小七小八,杀了很多荆家的孩子,害的我和燕洵在帝都过了八年猪狗不如的日子,我也杀了你的爷爷,你的仆人,叛逃的诸葛府。你和我的矛盾不可调和,你杀我无可厚非,我杀你天经地义,我们毫无情意,不必手下留情。你死我活,你活我死,本就是、本就是,应该的……”
就如她自己所说,这些话本该是天经地义的,没有任何逻辑上的漏洞,没有任何道义上的不妥,在以前,楚乔也是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。
可是不知为何,这一刻,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,渐渐的好似蚊嘤,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。
她看着男人昏迷中仍旧皱起的眉心,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肩膀上的伤口。
“不管怎么样,我欠了你一条命。”楚乔缓缓说道:“诸葛玥,对不起。”
房间里一片死寂,窗外朝阳升起,阳光温暖,透过窗上的窗纸,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楚乔半坐在地上,趴在诸葛玥的身边,疲倦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,她竟然就这样,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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